somnium

第八章 红眼斑鸠 Red-eyed Dove

明楼捧着青年的脸，拇指轻轻摩挲着鬓边，就着微光看他笼罩着一层水雾的波光闪动的眼，和微张着的湿润的唇。

很难不再一次吻上去……

但最终还是放下手，“好，我们回去。”

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安抚。明楼捡起落在地上的手电筒，捉住明诚手腕。两人沿来路返程，只是此次是明楼在前，拿着电筒，明诚被牵着，慢慢缀在身后。

河马黄绿色的眼睛像一对对小灯笼，漂浮在栈道旁的草地。一对比周遭的都矮一截，想必是幼崽。此地的确不可再留，护幼的母河马谁也惹不起。明楼想，这样放明诚回去，也就无谓舍不舍得了。

已经能看到茶室夜灯的光晕，旁边的连廊处竟然还闪着一只手电筒。韦天舒的声音隐约传来，“诚啊……都半夜了，你去哪儿了啊……”

坏了，满脑子都是给明楼做防水，出门前忘了跟室友交代一声。像是抓到了明诚的一丝慌张，明楼快速关掉手里的光源。

两人就这样静默着，在完全的黑暗中看着彼此。半晌，明楼轻声说，“去吧。”

明诚脚下踟蹰。当终于迈出一步时，又感受到腕上的牵力。

“阿诚，那个吻，我不想是最后一次。”

最后摩挲了一下明诚的手腕，“我等你。”

*

明诚从没深究过自己的性取向。事实上，在遇到明楼之前，他28年的人生加起来也没在亲密关系上费过如此多心思。

孤儿院长大，最适应的是集体生活。院长和老师都很慈爱，明诚一直不缺乏关怀。进入青春期，春梦里净是一些模糊的画面，稀里糊涂就交代了自己。别人偷看隔壁班女同学的时候，他趴在郊野公园的烂草里偷看黑枕黄鹂。

大学选专业后彻底走上了这条路，做计划、出野外、写报告、写论文，全中国有1400个野生鸟类亚种，明诚已经拍到了近900种。

一个合格的鸟人是不需要睡眠的，一个优秀的鸟人是没有爱情的。

但无论明诚想不想，他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青年。从小学起就被评为校草的明诚，一路成为了无数女生的梦中理想。大学被团委逼着参加了校园十佳歌手大赛后，更是连着两周出不得门，去哪儿都有一队迷妹跟着。终于他与其中一位谈起了恋爱，却始终热不起来，半年后还是分了手。

爱没爱过男人？明诚问自己。也许有过眷恋吧。研究所的鸟类研究员赵超是他的带教师兄，博学热情，毫无保留手把手地教明诚。有段时间明诚觉得只要跟在赵师兄身边就能汲取力量。后来师兄恋爱了，不再陪明诚加晚班，再后来师兄结婚了，明诚帮他收拾铺盖搬出宿舍。明诚喝了一顿酒，之后又上了路，还是一个人。

明楼呢？他不一样，他与明诚此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。

温柔、优雅、迷人又有趣。明诚很喜欢看他笑起来嘴唇抿着、眼角起皱的样子。后来慢慢看到其他东西，比如风度，比如见地，比如做工作那股子和自己有点儿像的坚持。

明楼对自己的态度有点说不清道不明，一双望过来的眼睛总带着笑，却又长了钩子，刺破皮肉直捣肺腑那种。他似乎总能找到那么一个动作，一抹眼神，一声叹息，恰到好处似有若无地弹拨明诚心上的弦。

像一颗又甜又辣的糖，让明诚又发抖又想吃。

呵……也许不用再想，因为今晚，他喜欢那个吻。激烈又温柔，贪婪又克制。明楼的舌头像是触动了他腔内的一个开关，突突喷火。明诚听到有个声音说，还要一次。

想到这，明诚终于感到一丝困意。窗外响起一串嘟噜嘟噜的鸟鸣，明诚打了个哈欠，阖上眼。唔，红眼斑鸠早起觅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