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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  栗头丽椋鸟 Superb Starling

在医院抗拒无效后，阿诚被安置上了车，一路安静如雕鸮。回到营地，连人带行李都被送进了明楼屋里。

明楼拎着医药箱，从里间走出来，看到阿诚正坐在轮椅上，望着窗外。

朝思暮想的人又回来了，就这样乖乖坐在眼前。真好，可以看着他，无需再躲藏，也不必担心冒犯。只是这脸上的表情……

“你这么看着我干嘛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是，我随身带着医药箱。除了换药，我还能包扎止血、伤口清创，必要时也可以心肺复苏，你是不是打算都试一遍？”

阿诚不应声，只瞪了他一眼，又回过头去看窗外。

岛羚一般迷人的眼睛…… 明楼想。

明楼放下医药箱，半跪在阿诚脚旁，拿出医用剪。阿诚的腿抗拒地一动。

明楼抬起眼皮睨他，“听话，我本来没打算用束缚带的。”

阿诚气得直翻白眼，“那你让小范买它做什么？！”

明楼勾起嘴角，雕鸮出声了。

桑布鲁医生的手法还是比较粗糙，幸亏打开看了一下。明楼重新做了大面积消毒，把没清理干净的棉质纤维用镊子夹出来——大概是阿诚袜子的残体——把止血带缠得更紧，又重新裹好了纱布。

明诚看着男人伏在自己身前，小心轻柔地捧着自己的脚处理伤口，像呵护一件珍贵的瓷器。男人的头发在眼前柔软的浮动，让人想伸手去碰。

明楼小心放下他的腿，抬头看着青年，“下次把鞋穿好，行吗？”

阿诚在明楼眼里看到温柔、疼惜和一点深藏的哀求，只觉得鼻子发酸，只得狠狠眨了眨眼，撇开头。

明楼叹了口气，用手支着地慢慢站起来，推起轮椅走进里间，正对着窗户停下。明楼上前拉开整个窗帘，露出宽大的落地帐篷纱窗。

“栗头丽椋鸟，”他指指窗外地面上蹦蹦哒哒的小家伙，“现在只能有什么看什么了。”

把望远镜递到阿诚手里，明楼捏捏他的肩，“我去把晚餐拿来。”

唉……明诚仰起脖子，盯着天花板叹气。怎么感觉又栽在了他手里…… 

明楼请行李员把晚餐推进来，在轮椅面前摆上一个木桌。他坐在一边，把羊排仔细切成小块。阿诚脸上发烫，右臂是擦伤了，但不至于成个废人了吧。

待明楼把盘子挪到小桌上，阿诚快速用左手抓起叉子，用力戳住一块肉，塞进嘴里——不能被喂食，这是底线。

明楼瞧出他那点小心思，低头轻笑。

餐后不久阿诚就没了精神，感觉脚疼胳膊疼头也疼，坐在轮椅上打蔫。该来的怕是还要来，明楼神色严峻，上前架起他，半扶半抬到床上躺下。没一会青年就睡了过去，脸可见的红了起来。

明楼去快速洗了个澡，再出来看阿诚已经满脸通红缩成一团。窗帘还没放下来，桑布鲁的夜燥热平静，没有一丝风。外面漆黑一片，却在远处河对岸闪着星星点点的光。

明楼走近帐篷纱网。那光有绿色的，一对一对漂浮着，上上下下摇摆着；也有白色的，明晃晃白亮亮，左右打晃。

“哞…………”

“嗷呜……”“啊喔喔喔……”

兽鸣，嚎叫，一声接着一声，交杂着漂过河来。

 

叮铛，叮铛，叮铃铃，叮铛…… 漫天又像下起了铃铛雨。叮叮当当地声音一下近一下远，一下紧一下慢，追在身周……

“呜……”身后明诚痛苦地呜咽。明楼赶紧回身去看。青年像被声音惊扰到了，正皱着一张脸，攥着被子，憋着气跟自己较劲。

明楼快速放下窗帘，遮挡住外面诡谲的世界，走到明诚床边卧在他身边。

小心躲避他受伤的手臂，明楼搂住青年的肩，安抚地轻拍他的身侧，“别怕，应该是农民在盗牧，趁晚上赶着牲畜进国家公园吃草。没事的，我在，睡吧。”

*

第二天艾米带着医生，来得非常及时。明楼与医生热情地握手，赶紧将他迎进房间。阿诚不出所料地发了一夜的烧，明楼能做的只是物理降温。虽然忙了一晚，但明楼的头疼消退了，人还看着精神了一些，艾米很高兴。

OP的医生在里间准备给阿诚注射抗生素。明楼带着艾米退了出来，但还是不放心地向那门口看了又看。

艾米抬头瞧着明楼的神色，认真琢磨，突然小声怯懦着问：“楼，里面那个人，是不是就是你说的，重要的东西？”

明楼一怔，低头看这个只有自己一半岁数的小姑娘。可能是由于父亲的关系，艾米在情感方面格外通透敏感。

女孩两腮憋得红红的，眼里满是期待与担忧。明楼没说话，只是抬起胳膊，紧紧搂住她。

少女的头顶蹭着明楼下巴，豆大的泪珠滴在他胳膊上，“可是我觉得你也有点重要……”

明楼想哭又想笑。“艾米，我们一共见过……三次？在我们共度的短暂时光里，你向我展现了什么是美丽、勇敢、善良的女性。我感谢你，喜欢你，也尊重你。”

“你还有很多年，可以遇到很多人，会明白‘这个重要’和‘那个重要’，还是不太一样。当然，即便是真的重要的东西，失去也很容易。你会慢慢学会辨别，和珍惜。”

“这是一门很难的功课，我也还在学习。所以，你更不要着急。好吗？”

明楼双手扶住女孩拉开一段距离，让她看着自己。“艾米，有点重要的我真的很敬佩你。你只有18岁，已经可以独挡一面，帮我照看重要的东西了。”

当艾米红着眼睛，说要进去看望明诚时，明楼由衷地尊敬这个女孩的善良和勇敢。

艾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拉着青年的手，“非常重要的诚，”

明楼捂眼，这是什么台词……

“很遗憾是在这样的场合与你相识。看到你痛苦我很难过。能提供一点微小的帮助，我心里略有安慰。希望你快点好起来，能和楼一起来Ol Pejeta做客。”

明楼将艾米送到营地门口，少女突然偏头说，“诚真好看！我觉得他也可以有点重要。”

“……”

少女大笑着登上车，探身在明楼脸颊上印上一个吻，“楼，重要的东西就不要再弄丢了。”

“我在Ol Pejeta等你们！再见！”